文化只能是宗教的擋箭牌嗎?
[艾瑟司 2016-10-15 09:00]
「真的有所謂的東方人文主義嗎?」菲律賓代表在2016亞洲人文主義大會中詢問講者。
從亞洲文化中找尋人文主義,是今年大會所關心的主題,希望以契合在地文化脈絡來發展。亞洲的宗教較西方多樣複雜,也因此常與基督教打對台的人文主義在亞洲生根發展有所受限,貼近文化脈絡有助於在地傳播。然而這也隱藏一個風險,人文主義在批判宗教時,宗教常會以「文化」為由辯護,認為這些儀式、教義雖然有違普世價值,但文化是相對的,只要宗教社群認定這是好的,他人就應該尊重。相對而言人文主義則是提倡科學與理性、批判宗教教條,基於人本價值突破種族、宗教、意識形態的對立,尋求不同族群共榮共存。如此看來,在文化與人文主義價值常會遇到衝突的現況下,以「傳播」為考量而貼近文化,會不會反而扭曲了人文主義精神?
解釋這個矛盾前,我想先說明人文主義的核心價值,其實並不是追求客觀與普遍的真理,而是肯定與發展人的主體性,也就是相信人有決定自己的能力,並且盡力發展這項能力。沙特在〈存在主義即是人文主義〉中寫道,「這(存在主義)即是人文主義,因為我們提醒人除了他自己外沒有立法者……」,人文主義的核心價值是人決定自己的能力,提倡理性與科學,不是因為它們帶給人類真理,而是批判、自主、掌控自我命運的能力,使人不再受「命運」、「宗教」、「自然」、「權威」束縛。在聖經中,提摩太後書(2:21)寫道:「要作貴重的器皿」,宗教不把人當作目的,而作為服務神與教會的工具,人文主義者就是基於對人主體性的追求而反對宗教,不願再成為誰的器皿,若只是教條地信仰理性與科學,則會像孔德的人道教[1],只是另一種束縛人的宗教。循著這個脈絡,人文主義者所關注的文化不是教條式的,是與理性、科學一樣能給予主體性的文化,這文化可能幫助人們突破一些社會因素的桎梏。
在全球化與經濟區域分工的浪潮下,許多人常無法掌握自身與生活環境的命運,大財團與國際貿易控制著商品生產、通路與消費,有些人離鄉背井找工作、變賣賴以為生的山林為種植園,即使最好的狀況,也是榨取家鄉天然資源,然後把錢移到國際都市定居享受,區域間差異與族群間不平等也隨之增加。關於這個問題,此次大會有以泰雅族(台灣原住民)傳統信仰為案例的演說,描述文化能夠使族群發展主體性,來抵禦這些的衝擊。在政大湯京平教授的論文中,描寫司馬庫斯因為各種外來因素,使傳統管理山林的機制喪失,村民失去了過去公共財的觀念,為了競爭遊客生意,拼命在山上興建民宿,此舉破壞了具有觀光價值的山林,而觀光收益不同也導致貧富不均,更是打擊村民彼此的信任與認同感。為了解決這些問題,村民以傳統信仰gaga[2]為核心價值建立合作社,透過發展當地文化讓他們重新認同部落群體的價值,從山林中賺取的財富回饋部落與環境,而不是榨取後拿到都市消費。若不是因為gaga透過強化他們族群的認同與合作,處於邊緣經濟地位的部落會持續遭到外部剝削,成為被榨取資源而非永續投資的對象,不只環境會被破壞、少了賴以為生的山林導致貧窮,部落也可能也會隨之消散。
人的主體性,可由提倡理性與科學來發展,但若太過脫離社會文化,難免與社會大部分人的生命經驗脫節,只能留存於少數知識菁英。更進一步來說,人文主義提倡的例子多半是以西方社會所面臨的問題為基礎,很難直接解決其他社會的困境,也就更難以說服人們。不論是為了宣揚、解決問題、或者是發展主體性,文化是人文主義者絕對不能輕忽的議題,我們不需要空泛、理想、脫離社會的人文主義,而是多樣、實用、具歷史與文化意義的本土人文主義。
[1]孔德發展出把人作為上帝崇拜、以愛為基礎、實證主義為知識的人道教,相信人能透過實證主義讓社會進化為理想又美好的社會,並且制定組織、教義與教堂,自己擔任教主。
[2]泰雅族相信gaga是由祖先傳遞下來規訓,透過遵守共同的gaga來顯示對於群體的認同,而祖靈也會按照人實踐gaga的狀況來獎勵與懲罰。不過由於村民都是基督徒,因此gaga的宗教性其實已不如從前,教會只把gaga作為傳統道德觀念,並且弱化祖靈仲裁的角色。
「真的有所謂的東方人文主義嗎?」菲律賓代表在2016亞洲人文主義大會中詢問講者。
從亞洲文化中找尋人文主義,是今年大會所關心的主題,希望以契合在地文化脈絡來發展。亞洲的宗教較西方多樣複雜,也因此常與基督教打對台的人文主義在亞洲生根發展有所受限,貼近文化脈絡有助於在地傳播。然而這也隱藏一個風險,人文主義在批判宗教時,宗教常會以「文化」為由辯護,認為這些儀式、教義雖然有違普世價值,但文化是相對的,只要宗教社群認定這是好的,他人就應該尊重。相對而言人文主義則是提倡科學與理性、批判宗教教條,基於人本價值突破種族、宗教、意識形態的對立,尋求不同族群共榮共存。如此看來,在文化與人文主義價值常會遇到衝突的現況下,以「傳播」為考量而貼近文化,會不會反而扭曲了人文主義精神?
解釋這個矛盾前,我想先說明人文主義的核心價值,其實並不是追求客觀與普遍的真理,而是肯定與發展人的主體性,也就是相信人有決定自己的能力,並且盡力發展這項能力。沙特在〈存在主義即是人文主義〉中寫道,「這(存在主義)即是人文主義,因為我們提醒人除了他自己外沒有立法者……」,人文主義的核心價值是人決定自己的能力,提倡理性與科學,不是因為它們帶給人類真理,而是批判、自主、掌控自我命運的能力,使人不再受「命運」、「宗教」、「自然」、「權威」束縛。在聖經中,提摩太後書(2:21)寫道:「要作貴重的器皿」,宗教不把人當作目的,而作為服務神與教會的工具,人文主義者就是基於對人主體性的追求而反對宗教,不願再成為誰的器皿,若只是教條地信仰理性與科學,則會像孔德的人道教[1],只是另一種束縛人的宗教。循著這個脈絡,人文主義者所關注的文化不是教條式的,是與理性、科學一樣能給予主體性的文化,這文化可能幫助人們突破一些社會因素的桎梏。
在全球化與經濟區域分工的浪潮下,許多人常無法掌握自身與生活環境的命運,大財團與國際貿易控制著商品生產、通路與消費,有些人離鄉背井找工作、變賣賴以為生的山林為種植園,即使最好的狀況,也是榨取家鄉天然資源,然後把錢移到國際都市定居享受,區域間差異與族群間不平等也隨之增加。關於這個問題,此次大會有以泰雅族(台灣原住民)傳統信仰為案例的演說,描述文化能夠使族群發展主體性,來抵禦這些的衝擊。在政大湯京平教授的論文中,描寫司馬庫斯因為各種外來因素,使傳統管理山林的機制喪失,村民失去了過去公共財的觀念,為了競爭遊客生意,拼命在山上興建民宿,此舉破壞了具有觀光價值的山林,而觀光收益不同也導致貧富不均,更是打擊村民彼此的信任與認同感。為了解決這些問題,村民以傳統信仰gaga[2]為核心價值建立合作社,透過發展當地文化讓他們重新認同部落群體的價值,從山林中賺取的財富回饋部落與環境,而不是榨取後拿到都市消費。若不是因為gaga透過強化他們族群的認同與合作,處於邊緣經濟地位的部落會持續遭到外部剝削,成為被榨取資源而非永續投資的對象,不只環境會被破壞、少了賴以為生的山林導致貧窮,部落也可能也會隨之消散。
人的主體性,可由提倡理性與科學來發展,但若太過脫離社會文化,難免與社會大部分人的生命經驗脫節,只能留存於少數知識菁英。更進一步來說,人文主義提倡的例子多半是以西方社會所面臨的問題為基礎,很難直接解決其他社會的困境,也就更難以說服人們。不論是為了宣揚、解決問題、或者是發展主體性,文化是人文主義者絕對不能輕忽的議題,我們不需要空泛、理想、脫離社會的人文主義,而是多樣、實用、具歷史與文化意義的本土人文主義。
[1]孔德發展出把人作為上帝崇拜、以愛為基礎、實證主義為知識的人道教,相信人能透過實證主義讓社會進化為理想又美好的社會,並且制定組織、教義與教堂,自己擔任教主。
[2]泰雅族相信gaga是由祖先傳遞下來規訓,透過遵守共同的gaga來顯示對於群體的認同,而祖靈也會按照人實踐gaga的狀況來獎勵與懲罰。不過由於村民都是基督徒,因此gaga的宗教性其實已不如從前,教會只把gaga作為傳統道德觀念,並且弱化祖靈仲裁的角色。